揭《三体》延期背后的权力拉锯战

6月17日晚间，一则自媒体爆料让电影圈炸开了锅——《三体》跳票、制片人离职、特效团队被换、上映日期更是要推迟到明年，这部号称中国首部真正意义上的科幻片还未上映就已成现象级。尽管孔二狗和张番番已经先后出来发声，试图平息舆论，但通过多方探寻得知，孔二狗与张番番自项目筹备期间就已展开博弈，剧本阶段的拉锯更是导致项目超支，引发高层地震，而在特效制作阶段，主创的观点也发生了分歧，一场由光线组织的看片会，重新确立了张番番的主导地位。

有媒体特别致电孔二狗以及张番番求证，前者一直处于关机状态，后者则在连线中拒绝正面回应这些信息。

IP谈判：张番番挟IP以自重孔二狗意在沛公

电影《三体》此前发布的预告海报，被网友指出颇似《盗梦空间》

谈起2010年以前的科幻文学版权费，几乎每个受访者的脸上，都会显现出城市居民对2000年以前的房价的那种神往。

“其实当时的很多书，都是以几千块或者是一两万卖掉了。”一位资深科幻迷透露，刘慈欣的《三体》在当年属于高价卖出，但如今看来，也是相当便宜了，“不超过十万”。

买下《三体》的人，就是如今处于风口浪尖的导演张番番，除了买断版权，他还打包买走了五年期限的改编权、后续影视剧和游戏开发版权。

彼时，张番番刚刚从电视剧领域转攻商业类型片，潜心做《三体》项目之后，他意气风发地跑了很多家公司，但基本上都被拒绝了，

一位80后编剧A透露：“当时其实张番番接触过很多公司，表面上大家还是很恭喜他，这个片子拍出来一定很漂亮之类的，但我们肯定都不看好的，比如进攻地球的场面怎么拍？当时不成熟。”

2010年、2011年，张番番执导的“密室”系列电影上映，担任该系列制片人的是时任盛世新影总经理高军。2013年9月，《三体》改编电影正式在电影局立项，名为《三体1》，备案单位则是张番番与妻子宋春雨创办的公司百星社。

百星社与盛世新影在“密室”系列的合作比较愉快，双方是有意合作《三体》的，然而2013年底，盛世新影接受国有资产注入，改制成为国盛影业，无法再主控《三体》项目。此时，距离《三体》改编权到期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。

张番番透露，正是在国盛影业的改制阶段，他开始与游族合作。

原著作者刘慈欣和导演张番番（右）出席电影发布会

2014年初，小马奔腾董事长李明去世，“老臣子”孔二狗在一地鸡毛中选择出走，来到游族网络，在董事长林奇的手下担任影视剧监制工作。同年7月，孔二狗出任游族影业CEO，并宣布开启《三体》项目。

知情人士透露，林奇和孔二狗在导演的人选上有过纠结，因为张番番要求必须由自己担任导演，且态度十分强硬。

一位游族前高管曾在媒体采访中说过：“他们（张番番团队）很强势，带着两个律师和你谈，要改哪里还可以谈，一旦谈到导演的问题，就立马走人，一点余地也没有。之前张番番和很多电影公司谈过，但都没有结果。而当时刚成立的游族影业，作为一个电影行业的创业公司，最终魄力比较大地拿下了。”

翻看张番番的履历，即便是非常宽容地看待，“密室”系列也只能算是60分的作品。在众多书迷看来，《三体》的宏观，远超出张番番已体现出来的能力。

林奇和孔二狗的顾虑和大多数观众是一样的，引用三体迷的比喻：《三体》是人人求之的美味鲍鱼，但非要捆绑销售一个水平一般的厨师，这样的鲍鱼还有美味可言吗？

林奇和孔二狗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？

知情人士指出，操作这样大的项目，有利于游族打响头炮，而且，除了影视改编权，与张番番的合作，还会带来后续影视剧和游戏开发版权。对于暴发户般的游族网络来说，电影只是拓展其产业链的其中一环，尽管《三体》号称单部投资两亿，但只不过是游族网络半个季度的营收而已。游族的算盘很响，用较低的价格得到这个IP，也许电影有风险，但其擅长的游戏却更有可为。

按照游族此前的计划，《三体》电影第一部预计2016年上半年上映，偏休闲类的改编游戏会在电影之前上线，另有一款重度类的游戏会与电影同步推出。

而目前，并没有《三体》的改编游戏上线。

剧本拉锯战恶果：预算超支团队内耗

距离《三体》上映还有很长时间，但微博上这部电影的人气相当不错

剧本拉锯导致项目超支、高管层震怒

尽管有很多人认为《三体》被高估了，但谁也不能否认，它绝对是目前国内科幻小说中顶级的文本。如何将这样的文本转化成可供实现的剧本，就成为影视化的首要问题。

高军认为，在他还没有退出的时候，剧本就已经相当完善，那么这是一个怎样的剧本呢？

上文提及的80后编剧A回忆，“剧本经过很多人的手，很多人在改”，当时也曾经过他手：“剧本加入了原创的剧情，就已经扑街了。原创角色大概就是一个三体人，小说里没有出现的人物。还有特异功能，指着你就能飞起来这样的，还可以扔出八丈远，这么一搞，这个片子就不是科幻了，是玄幻了。”

游族前高管杨璐表示，很多人都参与过《三体》的剧本创作，包括孔二狗，大家改过很多不同的方向，但A透露，因为不满意张番番与其妻子宋春雨打造的版本，孔二狗在接手该项目之后，还曾亲自撰写了另一版剧本。

A还告诉我们，由于剧本并不完善、前期准备不足，第一笔投资很快用完，实拍部分就出现了超支的情况。

导演张番番被求证时不满地说：“不存在！不光没有超支，我们还省了！现在造谣的人太多，树大招风啊，电影没有面世、预告片都没有做出来，就各种猜测、各种质疑，有必要这么折腾吗？不就是一电影吗！”

真的没有超支吗？据高军了解，《三体》实拍部分的确存在超支的情况，“但比例不是很大”，杨璐也证实有超支：“因为做那么大的项目，肯定会跟你的现实有脱节的，比如你拍完以为一个月就能做完的，实际上三个月才能做完，现在没有补拍，追加的投资都在后期上面，昨天都还在开会呢，大概是多少工时，现在在补镜头，讨论补的镜头的设计稿是怎样的。”

此外，有游族前员工透露，游族网络董事长林奇对于影业的盈利情况甚为不满，曾在会议上大骂影业让公司亏钱，还决定不向影业注资了。在孔二狗的游说之下，林奇才决定再注资，而且把后期的费用拿出来。

杨璐否定了这种说法：“几个投资方都还挺认同的呀。”

早在延期事件被曝光之前，《三体》官方微博已有一个月没更新

影业高层纷纷出走，权力斗争全是影视剧套路

在实拍结束后、后期“接盘侠”到来之前，游族影业的高层纷纷出走。

2015年5月，加盟游族仅半年的副总裁肖飞离职，创立向上影业并担任CEO职务，11月，副总裁杨璐离职创立元力影业，也是在这一月份，游族影业前任CEO韩薇创立熙颐影业，并全资收购游族美国公司。

新浪娱乐联系到了现任元力影业总裁的杨璐，他解释了离开游族的原因：“我想做自己的IP孵化，但在游族做比较难，一方面公司的资源都在《三体》上面嘛，另一方面游族是一个集体投票制公司，做一个东西有十几个人投票，对我来说太漫长了，我又是一个不太擅长讲话去说服别人的人。”

杨璐坦承，不同的背景组成的十几个人，讨论项目时，是非常痛苦的：“我在这个行业十年，好莱坞那奥斯卡奖的大概是二三十年经验，找到这些人来跟你讨论，是很有意义的，但目前的状况是，你要找到十几个人跟你水平相当的，我觉得真的很难。”

除了高层，游族的内部变动也往下扩散。据报道，过去两年间，游族影业已经从鼎盛时期的120多人，锐减到60人，现在更少到只有30多人，三体电影的新浪官微已经很久没有更新，托管给了一个已经从游族离职的小朋友。

还有记者调查发现，最初曝光《三体》烂尾的是一个名叫“Woody Bruce”的账号，此人早前为经营三体社区的游族影业员工，后被公司开除。

一位知情人士透露：“游族的员工想吐槽的人太多了。游族撕逼的事情，早已经在圈内传开了。”

他还表示，曾看见过该公司的往来邮件公然开骂，“非常难看，有的还用桃色纠纷攻击对方，不管真不真实。总之与大家平时在影视作品里见到的套路没有区别”。

这位知情人士还委婉地表示，内斗还涉及一些账务上的问题。

对于游族影业内部是否有烂账的事，高军则表示不便妄加揣测，但“你这么想，《三体》项目能够面世，进入运作层面，才能赚钱吧。没清，这是肯定的，但是是不是烂账，我们外人不能说。”

后期主导地位之争：一场看片会上的胜利

孔二狗出席《三体》发布会

一场光线主导的看片会，重新确立了张番番的主导地位

《三体》实拍部分杀青后，光线影业组织了一场看片会。

据高军了解：“看片会拿两个版本，一个是张版，一个是高版，张版是张番番自己剪的，高版是高群书剪的，但是高群书没有参加到拍摄过程，就只是剪了一版，然后就是光线那边高层都在，先看一版，再看一版，投票制，举手表决，张版获得优势。”

他还透露，光线影业的参投比例为15%-20%，对此，光线影业并未作出回应。

导演陆川也出席了当天的看片会，并做出了投票。面对求证，陆川不是特别愿意多说：“我只是帮朋友出谋划策，参与了几次会，毕竟拍过一些视效片，这方面的得失经验还是有的，就从创作的角度给一些基本的建议，避免走弯路。”

他还强调，自己并非真的介入了这个项目。

陆川所说的朋友，就是林奇和孔二狗：“游族投了我的公司，所以既是股东关系，也是生活中的好朋友，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应该帮忙。”

虽然曾是该项目核心人物，但高军并不在出席人物当中，对此，张番番的解释是希望把更精致的成片给他看，光线团队也告诉高军，出席看片会的人，都是与双方没有利益关系的人。

高军透露，此次看片会之前，情况稍微有点微妙，“主创团队之间会有创作理念不同（是指孔二狗和张番番之间吗？），每个人都会有每个人的看法，因为《三体》是中国的科幻神作，每个人都有差异，我觉得这很正常，但是看片会之后呢，就重新确立了导演的主导地位。”

此前曝光的《三体》剧照，冯绍峰饰汪淼

前期准备并不晚，可惜导演经验不足、特效公司掉链子

之前曾有消息称，《三体》延期的主要原因是特效公司介入太晚，拍出来的素材无法补救。不过，据了解，张番番早在与高军合作时期，就已经与特效公司接触，并有了一些构想，高军告诉我们，他还没有退出的时候，就曾看到过一些设计图还有精美的画册。

张番番曾经踌躇满志地说，自己为了《三体》项目学了几年的绿幕技术。这种热诚还挺打动人的，但是很多三体迷听完很惆怅：“从‘绿幕技术’这几个字就可以知道，张番番对特效的了解还在怎样的阶段。”

据《西游记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》的出品人王海峰介绍，绿幕是特效技术中最基础的东西，而且在拍摄现场，演员与绿幕的互动，也都需要严格的计算和考虑，“在特效电影中这些都是要设定好的，绿幕不是简单的抠抠背景”。

早前，CCTV探班《三体》片场的新闻就引来网友吐槽：“《三体》的片场中绿幕褶皱、光线不足、蓝幕前的灰尘都会给后期特效带来很大的麻烦。”

如今，从不断更换特效公司的现状来看，麻烦确实不小，特效公司确实是没法接，新加坡特效公司VHQ的退出也成为焦点。

针对这个话题向张番番进行了求证，当被问到“VHQ的退出是因为特效量的增多吗”的时候，张番番的回答是：“无从谈起，哪有什么量的增多，一个电影生产是要遵从规律的，我们的电影在做之前是有剧本可行的，严格按照剧本执行的，哪有什么量的增加呢？”

接着，他又打了一个比方：“你买了件衣服，却退换货是为什么？第一，是你喜不喜欢，第二是质量问题。你喜不喜欢，在买的时候，就已经解决了，你买回来发现没缝好，出现掉色、褶皱，是不是就要换掉？”

“那存在自己经验不足的问题吗？”张番番答：“有问题我们解决问题，解决不了，那对不起，我们再见。”

此前曝光的主演张光北物料

此外，消息人士指出，某韩国特效公司才是罪魁祸首：“这家公司接了非常多的活儿，因为太火了还学会了外包。这次上海电影节，有一家中国的电影公司，从暑期到国庆档排了很多部片子，这次一部都没有在上海电影节参展，为什么呢？因为全部压在那儿了，有一个定档暑期的，现在后期一毛都没做，全部被这个公司压着。至于《三体》，你想想大公司的都不知道排到哪里去了，所以他们只有重新找。”

今年五月，张番番宣布把后期工作交给国内团队明迪传媒，他在受访时对之前的合作方的吐槽，似乎印证了消息人士提供的线索：“（明迪传媒）合作效率非常高，非常难能可贵。无论是时间周期长度和对概念把握的准确度，和之前的合作方有着天壤之别。”

在电话中，我们也谈及此事，张番番的回应是：“有那个报道就按那个报道走吧。”

在电话的尾声，对于近期媒体的采访，张番番表示，“你们的文字总结都是在定性，在这个阶段，我们不做任何定性，一切等影片上映了再说。”接受连线时，陆川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：“中国电影在微光中探索，需要一些过程。大家一定要给创新者一个创新的空间，去宽容，而不是急于去嘲讽那些敢于创新的人。”

无论如何，此事引起的舆论风波印证了《三体》这个IP在民众心中的分量，最终成品不管拍得好与坏，都注定备受关注。而对于内地科幻类型片而言，这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。